原标题:16岁的她是班级优等生,为了“爱情”把冰毒藏在内衣里…… | 深夜有聊 文 | 王蓉蓉 (山东省人民检察院) 最近几年,涉毒人员低龄化特征突出。 ——《2015年中国毒品形势报告》 目前,毒品已向更加隐蔽和多样化方向发展。低龄涉毒群体中,很多人吸食的是第三代毒品,即新精神活性物质(简称NPS),这类毒品与传统意义上的海洛因等相比,对青少年的迷惑性大大增强。 郑鸿雁是一名从事未成年人刑事检察工作的检察官,也是一个三岁孩子的母亲。一个问题困扰她许久——根据她所办理的案件情况分析,未成年人涉毒案件呈上升趋势。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责任在谁?应该如何防范? 让她感觉尤为不安的,是浩如烟海的网络信息。在网上,很多问题与毒品有关:“什么可以干扰冰毒尿检?”“吸毒后尿检几天查不出来?”“吸毒如何通过尿检?”对这些问题的解答随处可见,有些甚至是专业医师的经验介绍。这些“瘾君子”吸毒或“以贩养吸”,然后溶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用各种方式躲避着法律的严管和有关部门的监督,在现实与虚幻的夹缝里上班,交友,正常生活。他们的影响力正在向涉世未深的未成年人渗透;而未成年涉毒案件数量的上升,从另一个角度意味着毒品获得的轻而易举。 这是两个真实的案例。案件的主人公均是十六岁的中学生。这些触目惊心的案例告诉我们,哪怕是品学兼优的学生,也有可能因为某些条件的成熟,成为贩毒的工具。 十六岁的中学生毒贩 导读:芳芳把一部分冰毒藏进卫生巾,另一部分塞进胸前的内衣,并在彭波处心积虑的“掩护”下躲过了检查。 01 芳芳已经消失半年了。但老师对此讳莫如深。 在她所就读的某小城第一中学,她给很多同学的印象是长相甜美、笑容灿烂、成绩优秀。她甚至不会轻易和同学们出去玩儿,放学后就回家写作业。 她去了哪里?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校园里纷扬开来。 此刻,她已失去了自由。 同样夜夜无法安眠的,还有芳芳的母亲呼兰。 一个初夏的早晨,呼兰接到了那个让她大惊失色的电话:“你好!是芳芳的妈妈吗?我是济南市公安局天桥区分局的。你的女儿现在济南市看守所,现在已经被逮捕了。” 芳芳在毒品交易过程中被公安机关当场抓获。 呼兰的大脑一片混乱,眼前一会儿是夜总会衣着暴露的男女一起K粉的景象;一会儿又是被公安抓获的毒枭和瘦若骷髅的吸毒者…… 她恨不能马上见到芳芳,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呢? 02 其实,在他人眼里严谨自律的芳芳不仅贩毒,还谈了男朋友。她的男友是外地人,在一家小餐馆打工,有一年多吸毒史。 芳芳的母亲每天按时回家,给女儿辅导作业,照顾其饮食起居。在母亲的严厉管教下,从小学到高中,性格本就有些内向的芳芳生活按部就班、波澜不惊,学习名列前茅,交友相对单一,课外生活也很少。 呼兰原本至少有两次机会,制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第一次是芳芳的16岁生日。芳芳最好的朋友英唐约她去校外不远的一家小饭馆晚餐,同行的还有班里几个要好的女生。芳芳给妈妈打电话请假,呼兰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噩梦由此而来。 席间,一个清瘦干净的高个男服务生出现了。他就是彭波,19岁,家在南方。几个同学都跟他很熟,所以他常常过来服务。彭波注意到了个子高挑、长相出众,温柔文静的芳芳。 自那以后,每天芳芳下了晚自习,彭波都会到校门口等她。 从学校到家,只有15分钟车程。就是这一刻钟,让芳芳度过了难熬而纠结的三个月。她从未接触过异性,十分害怕。但是,男孩的体贴和耐心,也让她有了父母之外不一样的感受。 但芳芳明白,如果父母知道了,等待她的将是无法承受的暴风骤雨和万钧雷霆。她觉得自己错了,数次想和妈妈交流。 如果母亲在那时察觉到女儿的变化,且不是以严厉的批评而是以平等的交流来对待女儿,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但事实并非如此。 很快,又一次机会出现了。 初夏的一个上午,呼兰接到班主任的电话,说芳芳最近上课老玩手机,请她到学校来一趟。被妈妈领回家后,芳芳的心理矛盾压抑到了极点。 “妈妈,我们班英唐好像有男朋友了……” “什么?简直不可理喻。早恋会伤害自己、伤害家人,学习下降,最终整个人都完了!” “可我觉得,她的男朋友对她很好呢。” “那是她的错觉!哪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男孩?芳芳,你可千万要洁身自好啊,不要和这种同学来往!” 芳芳看得出来,母亲已经开始发怒了。她感到悲伤。她拿起妈妈递给她的书包,走出门去。但是她没有去学校,而是去了那家小餐馆。 第二次可能会阻止女儿犯罪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03 彭波非常惊喜,日思夜想的女孩竟主动来找他。 他发现这个女孩十分单纯,性格温顺,几乎所有的事都听他的。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她有极大的诱惑。 芳芳并不知道男友的一切,包括他是瘾君子。她在他的住处待了两天,没有上学。 就是在这两天里,芳芳出事了。 根据彭波的供述,那几天他觉得手头紧张,遂通过网络购买了约36.5克冰毒,自己吸食一部分后,在网上一个隐秘的QQ群里发布了“出肉”的信息,很快联系到买家,约定在某长途汽车站交易。 彭波骗芳芳说,要带她去省城散散心。芳芳看见彭波拿出一卷带着黄色包装的东西,里面装着白色晶体。因为在电视上见过冰毒的照片,她猜到那就是冰毒,所以坚决不愿意。但止不住彭波软磨硬泡,芳芳心软答应了。 上车前,毒品还在彭波那里。他知道很难将这么多毒品顺利带往省城,于是央求女友帮忙藏匿毒品。芳芳拒绝,并再一次提醒彭波不要贩卖毒品。然而,彭波一直央求并称“是最后一次,处理完这些就再也不干了”。 在爱情面前,她再一次妥协了。 芳芳把一部分冰毒藏进卫生巾,另一部分塞进胸前的内衣,并在彭波处心积虑的“掩护”下躲过了检查。几小时后,客车缓缓驶入某市长途汽车站。一辆灰色的越野车停在路南等待毒品交易。芳芳跟彭波上了车。她坐在旁边,听着两个男人讨价还价。然后,按照彭波的指示,从内衣里掏出20.03克冰毒。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车窗——是缉毒警察。 04 芳芳的整个青春将可能在高墙内度过。按照法律,她的行为已经构成贩卖、运输毒品罪,法定刑在7年有期徒刑以上。 此时,在芳芳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重要角色:检察官鸿雁。郑检察官与芳芳的母亲呼兰取得了联系,一起到看守所提审芳芳。 走过看守所长长的走廊,呼兰看着墙上“迷途知返”、“重新做人”的宣传语,想起独生女儿在这里已被关押几个月,她心如刀绞。 “妈妈!”还没到审讯室,呼兰已经听到了女儿痛哭着叫她的声音。她的心一紧,快步紧跑起来。推开审讯室的门,她终于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女儿。 芳芳已经哭得一塌糊涂。她用尽全身力气抓着铁栅,似乎是想奋力挣脱出来。呼兰冲过去抓住女儿的手,母女俩抱头痛哭。 “没有言语,双方心里都藏了很多的话,各自内心都有一些后悔的事情,这些感情都是通过泪水表达出来的。看到母女俩在那里哭泣,我不仅在想这个案子怎么办,其实更多的还是在想芳芳未来的路。”鸿雁说。 “芳芳非常配合,把整个事情的过程都给我们实实在在、清清楚楚地讲出来,我们能够感受到她对这件事情的后悔之心。根据我对芳芳情况的调查和了解,芳芳平时没有任何不良的行为和习惯,更谈不上有什么不良的犯罪记录。她从来都不惹事。” 最重要的是,根据鸿雁的调查,芳芳没有吸毒。据此,鸿雁郑重地提出了以下公诉意见。 芳芳虽有贩卖、运输毒品的行为,且已经构成犯罪,但其犯罪时系未成年人,从犯罪行为的引发到整个犯罪行为的实施,芳芳的作用较小,系从犯,加之其到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实,认罪悔罪,结合芳芳系在校学生,无不良行为记录,表现一向良好的个人情况,建议对芳芳减轻处罚,并适用缓刑。 最终,经过她的努力和建议,法院以犯贩卖、运输毒品罪判处芳芳有期徒刑3年,缓刑4年。彭波被另案处理,并获重刑。 静脉注射吸毒的优等生 第二起案件发生在处于两省相邻的某地级市。 当天下午两点多,从市立医院急诊病房传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病人是一起交通肇事案的始作俑者刘涛,一名十五岁的中学生。 头一天夜里九点多,在当地城乡结合部一处乡镇公路上,一辆红色的马六撞到了路边的大树上,前端保险杠粉碎,车前盖严重变形,挡风玻璃出现明显裂纹。 刘涛是这起案件的司机。他在当地一所知名中学读初三,没有驾驶证。他的父母经营着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家境优越。有时父母不在家时,他会偷偷开着家里的“马六”出去溜达。 受伤的刘涛没有报案。他打电话给父母。很快,这起交通事故的痕迹被抹杀干净,刘涛被送往医院。 由于左腿骨折,刘涛只能卧床。母亲留下来陪护他。 因为住院,刘涛必须与父母朝夕相处,他隐藏半年之久的秘密终于暴露。 从入院第二天起,刘涛开始烦躁不安。他莫名地发火,先是流泪、打喷嚏,继而出现排尿困难、血压升高等症状。刘母十分担忧,遂打电话给爱人,让他赶紧过来。但是刘涛的症状在继续加重。中午一时许,他开始低烧,流汗,喝的水也全部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值班医生仔细观察了刘涛的症状后,决定为他做包括尿检在内的更多检查。 在等待查验结果的时候,刘涛突然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以头撞身边的床头柜。是癫痫么?刘涛的家长几乎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他们似乎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没过多久,医生把检测结果告知了刘涛的家长:“你的孩子在吸毒”,医生说,“拨110吧。让他戒毒。” 这个消息足以让刘涛的母亲崩溃。她觉得匪夷所思,作为住校生,自己的孩子怎么会有接触毒品的途径。钱呢?买毒品的钱从哪儿来的?谁卖给了他毒品?还有接到儿子电话时顿生的疑窦——三更半夜,他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干什么? 刘涛的毒瘾在继续发作。他瞳孔放大,四肢冰冷,摊在床上。“他会死吗?”刘母心如刀绞,痛哭失声。“医生,你快想想办法!他才十五岁啊!” “送戒毒所吧。”医生冷冷地说着。 刘涛的父亲开始联系离这个城市最近的戒毒所。但是做母亲的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比现实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儿子此刻的痛苦。作为母亲,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受这种折磨。 “涛,你告诉妈妈,到哪儿能买到这个东西啊?!”她趴在儿子床前急切地问着。 “你疯了!?”刘父怒吼了起来。 他面对的是刘母的怒目而视。 几分钟。只有几分钟的僵持。在儿子蜡黄的脸色和越来越痛苦的呻吟声中,刘父颓然而沮丧地离开了病房。他决定去取钱,以作毒资。 刘涛打开一小包塑料袋装的海洛因,将它们全部倒入一个一次性杯子,再冲入凉白开。然后,他熟练地将针管撕开,把溶解后的毒品全部吸入针管,在父母惊愕的注视下,解开病号服,裸露出大腿根部的静脉,哆嗦着将针头扎进去。片刻后,他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倚在枕头上,安静了下来。整个过程如此娴熟和迅捷,甚至连用酒精棉球消毒的步骤都没有。 刘涛索性将事情和盘托出。有段时间,他的同宿舍好友常常在晚自习时旷课,很晚才回来。那种神神秘秘的感觉让他十分好奇。一天晚上,刘涛给好友开门,问他去了哪里。“想去吗?嗨一晚,不收钱的。”对方神秘地笑了。这怪异的笑让他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第二天,趁晚自习还没开始、学校的大门尚未关闭的时候,他跟着室友溜出了校门。 这是一个堂皇的动吧。所有人在一个可以颠簸的、巨大的舞池里跳跃,动感的音乐声震耳欲聋,让人听不清对方说话。刘涛跟随室友,到舞池旁边的一个单间入座。这里有些年龄明显大于他们的男人,并没有传说中纹身吊膀的凶神恶煞,他们身着商务衬衫,有的还打着领带。这些人友好地坐着,据说是在玩风靡一时的“狼人杀”。桌子上摆着很多彩色瓶装的酒和几盘坚果。室友递给刘涛一杯奶茶,自己也倒了一杯。香甜的滋味伴随着空气中潮湿的快感,给刘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隔了几天晚上,刘涛继续悄悄和室友溜走。他迷上了这个游戏。 刘涛模糊地记得,学校曾就毒品的危害进行过普及。整个过程中,他对这一点十分在意。药片药丸、白色粉末等疑似毒品的物质,甚至连酒,他都不碰。偶尔他会喝杯绿茶,那也是他自己打开茶包、自己沏的。 在这个过程中,刘涛渐渐感觉到了异样。 他先是上课瞌睡、打不起精神,继而烦躁、郁闷、情绪难以控制。一开始,他以为这是晚上出去疲劳所致。后来他发现,一旦夜里出去一趟,回来后他就会精神好几天。那种亢奋的状态十分特别,他打篮球、读书、趴在被子里打游戏,甚至根本没有想睡觉的欲望。 刘涛怀疑自己中了毒。但是,他又觉得根本不可能。他如此小心地保护自己,怎么会染上毒品呢? 初三上学期期末的一个夏夜,刘涛和室友相约去紫晶吧。室友叮嘱他带些钱,说不能老跟着大哥“揩油”。是夜,那些成年男子没有提供奶茶和绿茶。他们让他自己掏钱,但价格高得惊人。“小子,”一个身着蓝色商务衬衫的男人开口了,“这茶喝得爽吗?”他微微笑着,不再说话。 后来,刘涛从室友那里知道,给他冲的“奶茶”,看似绿茶样子的茶叶,以及放在桌子上的口香糖、跳跳糖,都是毒品。这些毒品被称为“第三代毒品”,隐蔽性极强。 刘涛很快吸毒成瘾了。他甚至来不及恨这些人,就已经依赖他们的供货了。有的时候,他会翻墙从校园爬出,为的就是买一包“阿拉伯茶”(新型毒品)。 很快,刘涛开始向家里要更多的零花钱。但钱毕竟有限,他开始贩毒。按照紫晶吧里“大哥”的安排,他从QQ上加入了一个隐蔽的群,搜罗购买毒品的对象。趁父母都不在家的时候,他偷偷开车,按照“大哥”的指示到网上约定的接货地点送货。然后,他从“大哥”那里得到毒品和钱。就这样,十六岁的刘涛走上了一条“以贩养吸”的路子。 很快,那些比他大很多的男人们介绍他静脉注射。这是一种更为刺激、见效更快的摄毒方式,它让刘涛更加沉迷。 出事前的那个夜里,刘涛已经两天没有吸毒了。那是一种万蚁噬骨的难以忍受,更是一种无法遏止的心理依赖。还没有到达接货地点,他便已经把持不住方向盘了。 一个月后,刘涛因涉嫌犯贩卖毒品罪被抓获,两天后被刑事拘留,同年8月18日被逮捕。法院就此案作出一审判决,刘涛因贩卖、运输毒品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不久,刘涛被关押进异地的未管所。 三月的一天,刘涛的父母向未管所提出申请,要求允许孩子录入指纹,参加当地的中考。刘涛是家里的独生子,他的父母对他寄予厚望。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刘涛没有参加中考。 刑期满后,刘涛的父母为他改了名字,离开了老家。 “这个孩子毒瘾非常大,部分是因为吸毒时间长,而静脉注射毒品的吸毒者更加难以戒掉毒瘾。”负责这一管区的政委曾告诉刘涛的父母。 半年后,根据未管所的跟踪随访,刘涛又回到了戒毒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