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核心力量没有变
赵旭东
春节是将自然节律转化为社会节律的典范,它的根基是由农业生产铸就的农业社会的结构形态。因此,乡村在过年内涵和方式的丰富性上远超城市。
伴随着农村人口大量涌入城市,并长期居住在那里,年的味道也开始发生着巨大的转变。在乡土社会,人的生活跟土地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当农业产出无以支撑起家庭生活时,外出谋生就成了通行的选择。而离家之人无论走多远、离开多久,除夕这一天必须同全家人围坐于祖屋厅堂中聚餐。祖屋作为不动产有着凝聚人心的功用。
但随着人们越来越多地迁移到城市,原本城乡一体并以乡村为主体的年俗风格为之巨变。这首先表现在空间格局上的改变,即从原来家家户户比邻而居的庭院式格局一下转变为小区高楼单元房式的空间格局,一家一户自成一体。这种转变适应了人口迁徙聚集的需要,同时又是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变的一个标志,其核心就是人与土地之间的分离日渐加深。
分离加深的结果是年味的淡化。以前过年讲求的是对祖先的祭拜,以求得来年的五谷丰登,家庭兴旺发达;今天人们所寻求的乃是团圆共聚的热闹喜庆,同时也是一种不同于辛苦工作时间段的休闲。少了年味实际就是少了年节的那套由敬奉祖先而起的繁琐礼仪。
从时间上来讲,在过去的农业社会,春播秋收,夏长冬藏,有与之配套的礼仪安排和相应的生活节奏,但现代人脱离了农耕时序而进入现代以钟表刻度来安排日常生活的新轨道,节日也不再是对祖先以及上天赐予的感谢,而是休息休闲的时间。由于工作性质不同,过年变成了并非社会全体人员参与其中的节日。个体生活方式的丰富选择使得过年不再是每个人的必需,而是取决于个体的意愿。
对于民众而言,这可能是一种费孝通所说的“富了以后怎么办”的个体文化自觉,每个人所思所想的不仅仅是吃得饱,还要吃得好,生活要有意义,文化的多样价值选择开始被重新看重、唤起并创造。
尽管人们远离了以土地为中心的乡土生活,淡化了对祖先保佑信念的依赖,但人们并没有因此而脱离不确定性的生活,人们转而把原来对于祖先的信仰转移到身边易于获得的其他载体上去,以求得一种个体心灵上的慰藉,这背后根本的逻辑还是传统家庭安全感的获得。因此,年俗不会随着城镇化的快速推进而完全消失,因为春节的核心力量并没有弱化,人们依然借助春节而对自己的家庭生活、社会生活进行重整安排,这也是人们在春节依然回家团聚的原因。春节既是一年的结束,也是新的一年的开始,人人都要为这种结束和开始做一点新的准备,求得新的希望,这便是春节在社会文化转型中没有完全消失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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