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口号如今已稍嫌粗鄙,但在这面大旗下的“名人故里”之争不见消停,甚或愈演愈烈。至于“审丑疲劳”,那是公众和舆论的事,一些地方政府已经修炼得不怕丑,且脸皮越来越厚。
这几天,山东临沂市沂南县在“名人故里”争夺战中,又放出一颗“卫星”。4月16日,该县在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举办诸葛亮诞辰1830周年祭拜、诸葛亮城落成典礼等系列活动。沂南县政府高调宣称,去年以来,该县用于打造“诸葛亮故里”的总投资额超过15亿元人民币。
诸葛故里尚为学术悬案,沂南县一下就砸进15亿,气魄令人咂舌。此前,围绕诸葛亮故里、故居、躬耕地的现代经济故事的演绎,已涉及河南南阳、湖北襄樊和山东临沂三地。而且,此乃名人故里之争中唯一一桩持续数百年的历史旧案,从大清国一直到现在, 三地越争越复杂。不屑于“打口水仗”,沂南县这回似乎用真金白银占了上风。
动辄几亿、十数亿的“名人故里”工程,在引发一片惊叹的同时,难免不让人为当地的财力担忧。沂南县过去曾为山东省十个国家级贫困县之一,如今在山东确定的30个薄弱县名单上榜上有名。官方数据显示,2010年,沂南县完成地方生产总值130亿元,实现地方财政收入4.3亿元。斥资15亿打造“诸葛故里”,相当于要耗尽该县不吃不喝近四年的财政收入总和。虽然沂南方面未说明投资来源,但如此庞大的资金投入又岂是轻轻松松所能及。
我对于沂南的初步印象,始于两三个月前山东那场百年不遇大旱的报道。据称,沂南县在此次大旱中河水枯竭,水井见底,土地龟裂,草木枯萎,其景象即使在网络游戏的奇幻经验中也找不出对应的印象。据媒体报道,该县依汶镇大犁峪村村民饮用水只能依赖下雨时收集到水窖里的雨水,全村平均每口人一年只能用10立方米水,洗衣、洗澡都舍不用。即使风调雨顺的年头,所收获的粮食也仅够自食。该村因为缺水极度贫困,男青年很难娶上媳妇,几乎成了“光棍村”。大旱中村民面临逃亡。
沂南大旱惊动了中央。据公开的报道,为支援沂南抗旱,受党中央和中央军委调遣,有“西北水神”之称的宁夏军区给水团官兵千里驰援,来到人畜饮水困难的沂南县打井抗旱。国土资源部也调集全国精干地勘队伍,携带先进的物探装备和钻机设备,支援沂南县抗旱找水打井。那一次,仅部队就在沂南一口气打井70余眼。
眼下,沂南旱情已缓解。在我看来,沂南县政府当务之急,是在北京举办一场“感恩报告会”,感谢党中央、中央军委对沂南的关怀和支持,汇报一下历经大旱之后,县委县政府如何铭记缺水之痛,正视水利建设“短板”,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举全县之力大搞应急水源建设、造福人民群众的安排和进展情况。
这个建议和要求毫不过分。沂南县三分之二面积是山地丘陵,因自然条件恶劣,不少群众饮水难,生产生活陷于困境。沂南要脱贫致富,要做的事情千千万,但没有比饮水、灌溉问题更能让沂南父母官们寝食难安的了。解决好全县90万人口饮水安全问题,增强抗御灾害能力,绝对是对当地政府决策力、亲民惠民及下大气力彻底改变贫困面貌决心的一次考量。
不论沂南方面口号多么响亮,理由多么充分,花15亿元打造“诸葛故里”,挤占的是民生投入,这是毋庸置疑的。我不知道沂南县孤注一掷开发“诸葛亮故里”的决策,在多大程度上代表了民意,但显而易见的是,开发包装“名人故里”是“锦上添花”,一劳永逸解决百姓饮水安全问题是“雪中送炭”,民意的天平会倾向哪一边,是不难揣度的。
“名人故里”不幸沦为地方政府的投机对象,寄予了地方经济发展的厚望。文化之台耗巨资搭上了,经济之戏却未必能唱好。郑州市的“官渡之战”古战场旅游区,如今每天门票收入不足30元,门口长满杂草。湖北荆州的“张居正故里”因为经营困难,部门房间对外出租变成了“麻将馆”。山西清徐县的三国演义城、罗贯中纪念馆,因经营惨淡如今已不对外开放。沂南县的“诸葛亮故里”能在多大程度上带动沂南经济发展,还真是个未知数。
地方政府醉心于名人和古迹的遗风余韵,热衷于用有限的资金进行“名人故里”的豪赌,而置关乎民生的大事于不顾,使公共决策走向了极端。与其说“名人故里”是一张地方名片,莫如说是大搞政绩工程的幌子。表象上看是为了促进当地经济的发展,实质上反映了政府官员在政绩和GDP的双重压力下,既缺乏创新能力又企望一蹴而就的投机心理和懒政思维。
就“政绩”来说,既有“显绩”,也有“隐绩”。一些地方领导干部习惯于搞“显绩”,因为这看得见、摸得着,见效快,可谓“自己种树、自己乘凉”,譬如“诸葛亮故里”。而“隐绩”虽能经得起检验,收获是民心,但投入很大心血却无法及时彰显,甚至可能在离任后才有所显现,比如沂南县的应急水源建设。问题是我们能否正视这显隐之间的乖张孽变,能否从制度层面为显隐的先后顺序再定位,勿使其颠倒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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