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亲历那场战役的很多人已经不在了,我想趁我有生之年还记得的时候,写一写那场战役,让大家不忘那段抗战历史。”老人说,不久前,温州市关爱抗战老兵志愿队的志愿者给他送来了一面锦旗,也希望他能提笔写一写当年的那场战事,而老人自己也觉得是到了该写一写记忆深处那场战役的时候了。
老人冥思,提笔,书写,恍惚间,弟兄们奋勇杀敌的声音再次在他耳畔回响……
□俞颖颖 潘丽萍 梁锋 文/摄
19岁青年投笔从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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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年,章奂生出生在新昌县大市聚镇白石村(今为大市聚镇青白石村白石自然村)。“我的家庭是个普通的农民家庭。”章奂生说,因为父辈都是勤劳肯干、勤俭持家的人,所以他出生后,家里的经济条件不错。
因为家庭环境不错,章奂生得以去了县城的新昌中学读高中,这在当时的农村,是件了不得的事情。
“我记得当时的学费是50块银元一学期。”章奂生回忆道。
1940年,从新昌中学毕业后,章奂生应聘到了嵊州一所小学教书。那个时候,章奂生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位不错的小学教员,穷其一生,教孩子们读书认字。
但就在那年夏天的一个晚上,章奂生正在外面上厕所,突然看到有人拿着手电筒朝着他家的方向来了,仔细一看,来人右手上还拿了长枪。再一听,章奂生听出对方是附近山上的土匪。
“之前村里已经流传出山上土匪要抓我向我父母要钱的消息,我觉得那天晚上,那个土匪就是来抓我的。”章奂生说,想到这一点,他马上跑到附近的麦秆垛底下躲了起来。
在这之后,章奂生就不大敢呆在家里。正好当时章奂生姐夫的一个朋友在外做生意,姐夫就托他替章奂生找一份文书的工作。
“但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后来就听说日本人来了。”1941年,章奂生辗转到了松阳,并在一个兵站的粮服库找到了一份文书工作。
但只工作了一段时间,这个兵站就解散了。章奂生和几个同事只能继续在外找工作。
后来,章奂生到了丽水云和,遇上了一支部队。对方看到他穿着军装,就过来问他是做什么的,章奂生讲了实话。对方一听,马上问他“我们部队正缺少一个文书,你愿意来吗?”“我当时是求之不得。”章奂生马上应承下来,并跟着他们走了。
那个时候,章奂生还不知道,他遇到的正是抗日名将李默庵的部队。当时,任32集团军总司令的李默庵正在办西南干训班,负责训练突击队的军官与军士。
进了部队后不久,章奂生就进了西南干训班。
第一次作战任务:收复温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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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我们就在福建莆田接受军事训练。”章奂生说,训练从凌晨4点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9点,每天吃两餐饭。虽然很辛苦,但知道部队是要上战场打鬼子的,大家训练都很刻苦。
“那个时候,李默庵司令也几乎天天来看我们训练。”章奂生回忆,部队每天吃早饭时,所有的学员和教员都在大食堂里一起吃饭,李默庵也在,吃的和学员一样,也是两只面包加一小碗粉丝汤。
时间到了1944年,章奂生刚从西南干训班毕业,还没有授衔,但作战任务已经下达到部队!“我们听到消息,说日本人要横穿松阳,到丽水后下温州。”章奂生告诉记者。
1944年9月,温州第三次沦陷,驻守浙江的中国部队一部,在总司令李默庵将军指挥下收复丽水后,即准备挥师收复温州。
李默庵临时组织了两个突击营,每个营由4个步兵连、一个重机枪连还有一个迫击炮连组成。“每个营都可以单独作战,也可以协同作战。”章奂生说。
因为还没有授衔,章奂生未被正式编入连队,他以学生的身份跟在突击营指挥官龙云骧身边,是一名联络员。
1944年秋,突击营从福建莆田出发,先由76辆大篷车运送,到了浙江丽水云和赤石下车后,部队开始沿着瓯江南岸急行军。
“我们走了4天4夜,只吃了3餐夹生的米饭。”章奂生说,他们的作战目标是阻止日军下温州,所有的人都知道时间紧迫,不能浪费,有的时候一边走路一边还抓着夹生米饭吃进肚子里。
当时已经到了秋天,连着下了几场秋雨后,山谷间还爆发了山洪,部队只能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爬山再下山。“第二天早上一看,如果不爬山,那段路其实并不远。”
但困难远不止于此!
第三天拂晓时,部队首次遭遇了日军,双方进行了激烈交战。“当时日军在北岸,想用小木船渡江,我们打得他们的船都烧了。”章奂生说,战斗持续了一天时间,日军组织了5次进攻,但都被瓦解了。
这次和日军交战后,大家知道日军有可能要阻止我们部队去温州,于是,指挥部组织了一个排的兵力,占据有利位置,掩护大部队行军。
22岁,亲历莲花心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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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记载,1944年9月占领温州的日军是粟岗旅团的后滕联队。在温州城内外共有3000多名日军,并有工兵等其他兵种。此外,还有军舰3艘、飞机数架,武器装备远胜过中国部队。
日军占领温州后,在西郊莲花心山、翠微山、松台山上驻扎,并构筑了坚固的工事和炮台。其中莲花心山是温州城西面的屏障,日军守住莲花心山就可以封锁东进南下的通道。
莲花心山高600米、长10余里,岩壁陡峭,山势险要,乃兵家必争之地。
1944年11月中旬,著名的莲花心之战就在这里打响。
在正式开打之前,部队在温州进行了休整。这个时候,作为联络员,章奂生负责寻找分布在温州的友军,邀请他们来协同作战。“我找了4天4夜,找到了浙保3团、4团。”章奂生回忆道。
11月16日,莲花心之战正式打响。
关于莲花心之战的惨烈,参与这场战役的62团团长陈章文曾在自己的回忆文章《攻占温州莲花心纪实》里有过记载:拂晓,陈团开始炮击,日军也以猛烈的炮火还击,双方炮击激烈。战斗直到日暮,第一线仍被敌阻于山腰。这天部队伤亡近百人,决定就地构筑工事,并召集营连长会议,准备明日总攻。
按照作战部署,3营11连连长瞿良率部绕到敌后进行突袭,与正面进攻的部队形成前后夹击,日军被赶下山,但之后,又从温州城内杀出日军增援的部队。
“这场战役打了3天3夜。”章奂生回忆,战役打得非常激烈,我军奋勇杀敌,最后以日军退回温州城内告终。双方伤亡惨重,我部阵亡3名连长、11名排长、700余名士兵,负伤官兵500余名。瞿良牺牲时,背上中了一刀两枪,身下还压着日军一名军官的尸体。
这次战斗也是温州抗战期间规模最大、歼敌最多的一次,在当时影响极大。重庆不少报纸对此进行报道,浙江《东南日报》称“是中国东战场的‘斯大林格勒’之战,是转守为攻的开端”。
这场战争之后,双方进入了长时间的拉锯战,温州城外不时能听到枪炮声。
“在温州,我们和日军打了两个多月的仗,牺牲了无数兄弟。”章奂生说,和他一同从福建莆田出发、同在一个锅里吃过饭的弟兄们很多都牺牲在了温州。“去的时候大概有2000多人,回来时只有16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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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岁
打算用笔写下那段历史
1945年,章奂生回到福建莆田,被编入32集团军第三突击队。
当时,李默庵的32集团军下辖88军和突击总队。章奂生回忆,当时的突击总队被分为三部,其中第一突击队代号为“唱凯”,第二突击队为“犹新”,第三突击队为“坚定”。
对于“唱凯”部队,新昌人并不陌生,1943年发生在该县儒岙镇、大市聚镇黄坛村的抗日战斗,作战的中国部队就是“唱凯”。
这时,章奂生也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个军衔:第三队十四营第二连少尉指导员,并被派驻金华兰溪驻防。1945年,日本投降后,部队接收兰溪。
之后,章奂生被调到江苏徐州。
1949年,章奂生在金华工作。金华解放后,章奂生回到新昌老家,成为一名瓦匠,并娶妻生子。
虽然从部队回来后,章奂生就一直在家务农,但和普通农民相比,他还保留着一个颇为文雅的爱好:写诗歌。在老人房子的一面墙上,贴满了他写的诗词。
如今,让老人颇为欣慰的是,每过一段时间,关爱抗战老兵网的志愿者们就会上门去看望他,听他讲述抗战年代的故事。有时候,来自温州的志愿者也会赶到新昌来看望他。
今年正值抗战胜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温州的志愿者给老人送去了一面写有“保卫瓯越,功勋卓著”的锦旗,并希望老人能写一写71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莲花心之战。
“我已经开了一个头,打算慢慢写下去。”虽然已经94岁高龄了,但老人看书写字并不需要借助老花镜,加上记性很好,甚至记得当年那场战役的诸多细节,于是老人开始动笔。老人也希望能在有生之年,通过他的笔端还原那场战役,以纪念那些逝去的年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