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棉作坊内被囚禁11年,遭剪刀、秤砣、木棍等殴打遍体鳞伤,长期吃不饱用自来水充饥……广东清远市质监部门日前在查处一家黑心棉作坊时,解救出一名自称被强制劳动多年的男子。该男子称其长年被老板娘囚禁、殴打和虐待,奴隶般屈辱生存只为能再次见到家人。
清远市警方经初步调查后表示,暂未发现作坊老板夫妇有殴打和非法拘禁该男子的行为,而这名男子却声泪俱下坚称自己像“劳改犯”一样长年被老板娘暴打。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十余年里他在黑作坊内怎样生存?为何不从“魔窟”中逃跑?记者对此进行了调查。
黑作坊内救出疑似遭囚虐务工男
4月22日,清远市质监部门在市郊的田龙社区八队村查处了一家黑心棉作坊。清远市质监局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在查处过程中发现一名正在加工棉絮的中年男子。这名自称叫“谢石生”的男子起初非常恐惧,“我们让他从屋内出来,他不敢,说一出来就会被老板打死。”质监工作人员解释了身份后,他又苦苦央求一定要把他带走,让他去安全的地方。
八队村村长谢素新说,村民给谢石生买了四个大面包,他狼吞虎咽一口气就吃完了。“头发都长到了肩膀的位置,耳朵后面全是泥垢,都不像个人了。”
记者在这间作坊内看到,屋内遍地散乱堆积着发黄的棉被和枕头芯,足有一米高。一个房间内放着一台破旧简陋的开棉机,一些棉花还塞在里面。屋内有不少小便的痕迹,骚臭的味道令人作呕。屋内的窗户紧闭,纱窗上挂卖了棉絮,只有一点光亮投射进来。
“这个作坊就是我干活的地方,我不知道在这里干了多久,我也不知道现在是哪年哪月。我为杜老板干了十多年的活,一分钱都不给我,老板娘天天打我,把我所锁在屋子里,我出不去,只能没日没夜地干活。”谢石生说。
78岁的谢梓根是这间作坊生产区所租房屋的屋主,他表示自己一直不知道这间房子里在加工黑心棉,更不知道这里还关着一个人。“政府来查了,我才知道。如果以前知道我早就报案了,老板这样做真没有人性。”谢梓根说。
据清远市质监局稽查分局局长曾钊华介绍,该作坊无牌无证,涉嫌用废旧棉花和劣质絮用纤维制造 黑心棉 ,并加工成枕头、床垫等床上用品,再假冒他人厂名进行销售,目前正在调查处理。记者采访清远市公安局和多名村民了解到,目前该黑作坊杜姓老板已逃跑,老板娘和其他五名相关人员22日晚上返回黑作坊试图拿走存折和贵重物品时,被十余名村民当场抓住并移送至当地派出所,目前正在协助警方调查。
饿了喝水、病了睡觉 被虐多年遍体鳞伤
记者在清远市救助站看到谢石生时,他已经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洗了澡,理了发,吃饱了肚子,换洗了衣服。他的长相比同龄人偏老,说话时嘴角时而会不由自主地流出口水,但他的眼神却并不飘忽呆滞,表达也非常清晰。
谢石生说,他是江西于都县人。因为家里穷,十五六岁时他跟着父亲在县城里拾荒。16岁那年,他在县城给人擦皮鞋时认识了一个江西籍姓杜的老板。杜老板请他吃了夜宵,邀请他来广东打工,“包吃包住,一个月还有300块钱的工资。”后来杜老板找了他父亲,父亲就同意杜老板把他带到了广东清远。
记者核实发现,谢石生在回忆他的经历时,在时间日期上有部分错位记忆。但是,说起他被虐待的经过,他的记忆都很清晰,几乎记得每次被打的细节。
这是记者和谢石生的部分对话。——饿了怎么办?“喝水,接自来水喝。”——生病了怎么办?“生病以后就睡觉。我一睡,老板娘就拿脚来踢我,叫我干活。她穿那么高的高跟鞋。”——经常打你吗,打得重吗?“天天回来天天打,没有一次停过。早上一起来她就踢我几脚。有几次她拿那个很粗很沉的木棍,爆我头,头上都被打烂,有几次把我打晕了,我睡在地上都不会动了。流血了她也不给我去医院看;冬天自来水很冷,她就拿装水的桶装满水,倒在我身上,那个时候很痛。”——给过你工资吗?“没有。过中秋节也不买给我吃。我跟她说我有姐姐,她说我吹牛皮,她就拿那个铁条撬我牙齿,把我牙齿打掉了。”——为什么不逃跑?“跑过两次,都被抓回来了,再使劲打。我就不敢再跑了”——求助过吗?“打古村有一个女房东是个寡妇,看我可怜就偷偷给我吃的。我让她帮我报警,但是她没有报。”
记者在谢石生的头上、后背、胳膊、手脚等位置看到至少20处伤疤。谢石生说,“老板娘用刀片割我的胳膊,用秤砣砸我的手,还把我耳朵咬掉了一块。”谢石生说,尽管经常被打,“像劳改犯”一样屈辱地生活,但他从未想过自杀,“我还要活着见我姐姐妹妹,见我爸爸。”
失踪11年亲人终团聚 家属期待“一个公道”
和谢石生坚称被囚禁并被常年殴打的说法不同的是,清远市公安局在给记者的一份文字材料中表示,经法医鉴定,谢石生身上的伤疤为陈旧伤。经调查走访,“暂未发现作坊老板夫妇有殴打、非法拘禁谢石生的行为。”该局相关负责人向记者强调,这是“初步调查”。
那么,事实究竟如何呢?多位八队村村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一年来,从未在街上看到过谢石生。八队村村长谢素新、村民谢桂华等人说,“那间作坊的大门常年都是锁的,除了偶尔看见老板娘有进出,没看到过其他人出来过。”
距离谢石生干活的黑作坊生产区最近的是村民欧桂婵的家,两家院墙相隔不到两米。她说,经常晚上两点多她都能听到机器响,因为吵得不能睡觉还向屋主投诉过几次。
“经常听到像女人声音一样细小的哭声,感觉是忍着不敢哭一样。还能听到一个女人的呵斥声,听着很严厉,声音很大,但说的是外地话,骂的内容听不懂。”欧桂婵说。
这样一个黑作坊为何一直未被相关部门查处?曾钊华说,黑作坊隐蔽性强,很多都藏身于在农村地区,如果不通过村民举报很难发现线索;此外,黑作坊流动性大,黑作坊老板为了掩人耳目、躲避检查,经常“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记者在清远市清城区田龙社区八队村、横荷街道打古村等地看到,不少村民的房屋都被用作厂房出租。打古村一名村民告诉记者,不管是租来干什么,有没有工商登记或者什么合法手续,只要价钱合适就可以把她家的房子租出去。
“这也是类似谢石生这样涉嫌非法用工多年却未被及时发现的主要原因之一。”一位不愿具名的劳动专家说。
在多方帮助下,谢石生的姐姐、妹妹已于25日到清远市救助站认亲。亲人相见,泣不成声。姐姐谢林妹说,谢石生是弟弟的小名,他大名叫谢观来,今年27岁。2004年,谢石生和父亲一起在县城拾荒时失踪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杜老板给我爸爸说过,我弟弟是被骗过来的。”现年70多岁的父亲不愿相信儿子失踪的现实,坚信儿子还在于都县拾荒,为此他一边拾荒一边苦苦寻觅。
“我弟弟失踪前,身上没有一处伤疤。现在他遍体鳞伤,我们心里跟刀割一样。”谢林妹说,11年了,弟弟终于活着被找到了,这是什么都不比不了的激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