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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职燕园
1994年,张俊成被分入北大,还被分到了北大地标性建筑、有着“北大第一门”之称的北大西门。在古朴的红色门柱旁上岗时,张俊成总是站得笔直。不站岗的时候,他就找老兵请教业务。两个多月的试用期过去了,张俊成因为业务突出、工作认真被提为西门班班长。而在过去,从新兵到班长,少说也要大半年。
当班长后,张俊成干得越发起劲。他对队员说,北大是一流的学府,有一流的大师和学子,北大的保安也应该是一流的保安,而西门保安要成为一流里的一流。
一番琢磨后,张俊成和队友们决定借鉴天安门升旗仪式,也设一套交接岗仪式,要踢正步,齐敬礼,喊口号。经过紧张的练习,队员们终于把这套仪式练得整齐划一。每到交接岗时,来往的师生和游客都会停下脚步观看、拍照,人群中有人竖起大拇指:“果然是北大,连保安都不一样!”
张俊成定下规矩:保安岗是北大的第一道窗口,不管校内还是校外,看到有人遇到困难,一定要出手相助。张俊成自己也是这样做的:帮师生搬东西、接送来访宾客、护送盲人过马路、帮助素不相识的求助者……他还在值班室准备了打气筒、雨伞等物品,以便随时为需要的人提供帮助。
张俊成带领的西门保安岗赢得了北大师生的尊重和认可。1997年,西门岗被北京市保安服务总公司评为全市十佳保安示范岗。
浸淫燕园日久,张俊成常常感到自己的无知。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越来越强烈:“我要改变,我要学习。”但真正让他拿起书本,源于一次“暴击”。
一次,几个没有证件的外国年轻人想进校,张俊成敬礼带比划地劝阻,对方却不明白什么意思,几番沟通不下,对方走到马路对面,齐齐竖起大拇指。这是在夸我吗?张俊成正疑惑着,对方的大拇指又齐齐倒了过来——那是嘲笑的手势。
年轻的张俊成既愤恨又委屈。他回到值班室,甩下帽子,解下皮带,给母亲打电话:“我不干了,我要回家,我天生就是种地的命。”母亲了解了原委,反问:“你走时说要闯出个名堂,现在闯出来了吗?”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辗转反侧一个晚上,张俊成下决心自学英语。第二天,他就买了两本英语书。白班站岗不能看,张俊成就在夜班无人时自学,还常常大声朗读词句。
张俊成在北大当保安时期。受访对象供图
一天夜里,一位女老师路过,好奇地问他在干嘛,得知张俊成在学英语,女老师笑了:“好学是个好事,可我听了几天,以为你说的是德语。”张俊成不好意思地笑了。此后好几天,女老师总会在遇到张俊成时帮他纠正发音。
一个多月后,女老师把电话打到了保安室,让张俊成到英语系。原来,这位老师是北大英语系的教授曹燕,她为张俊成办了两张免费的英语听课证,还特意让保卫处关照张俊成的学习。拿着听课证,张俊成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来。曹老师却说:“我不要你感动,要你行动。”
在曹老师的鼓励下,张俊成知道通过自考也能上北大,于是动了考学的念头。彼时,从没人想过,一个在北大当保安的也能上北大。可张俊成不理会,既然看到差距,就要奋力追赶。
张俊成在北大当保安时期。受访对象供图
文化底子薄,又要保证日常工作,张俊成的备考之路注定艰难。为了争取更多的学习时间,他主动申请连上夜班,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除了站岗外几乎都在看书刷题,常常连吃饭都顾不上,体重在半年时间里掉了15斤。
时间久了,不少北大师生都知道,西门有个爱学习的保安。东语系教授章学诚得知张俊成要上法律专业,便帮他联系了法律系的老师,让张俊成可以去旁听。西语系教授张玉书三天两头就来找张俊成遛弯儿,一路上给他讲马克思、尼采、黑格尔、叔本华。夕阳时分,未名湖畔,常常出现一老一少的身影。
功夫不负苦心人。张俊成在半年后考上了北大法律系专科。在随后的3年时间里,他硬是啃下了艰涩难懂的专业知识,13门课程全部以高分通过,成功拿到北大法律专业自考专科毕业证。在他的带动下,有十余名北大保安相继加入读书考学的队伍。
张俊成的故事被很多人知道了,他成了北大校保卫队的一张名片。校内组织和其他高校纷纷来请他做讲座,媒体也做了大量报道,他的照片还被印到北大的地图册上,很多人来到北大都特意找他合影、签名。
5年倏忽而过。1999年,张俊成的新婚妻子怀孕了,希望他能回家。尽管校保卫队百般挽留,张俊成自己也有千般不舍,他还是决定离开:“北大已经教会我最重要的东西,我相信不管去哪,都能闯出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