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讯 8月11日下午,乔叶原本要参加一个工作会议。获得茅奖的消息一时间让她手忙脚乱。家人的电话、朋友的电话,微信上炸了锅,各种祝贺都来不及回复。
乔叶生于1972年,河南省修武县人,现任北京作协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她是中国第一位获得茅盾文学奖的70后女作家,也是连续三届茅奖之后,再次获得茅奖的女性得主。
感谢写作,以及我一直以来的写作激情
今年四月,她的《宝水》刚摘得第十一届春风女性奖。乔叶自己也坦言,自己领取春风奖时,根本没想到自己能获得茅奖,还是得票第二当选。她说,谢谢春风榜给我带来春风。
乔叶对潮新闻记者说,自己不是最最聪明的那一个,但做事就是非常执着。写《宝水》时,她老老实实的做了很长的准备,这是迄今为止她写得最耐心的一部长篇小说,也是因为不得不耐心。
“这个既虚且实的小小村落,这个在行政级别框架上属于最纤细的神经末梢般的小小村落,下笔时我才发现与其相关的东西是那么多。”写作中,她慢慢地把体验生活变成了生活。
获得茅盾文学奖当然是令人激动的。乔叶的一个网名叫吉祥,这也是她在豆瓣上的名字。对她而言,这是吉祥的一天,吉祥的一年,她感谢文学给予了她如此的厚爱。
“我还真没有想到是我,感觉自己特别幸运吧,因为在前十名单里,包括我,女作家有三位,其他两位鲁敏、魏微,都是特别优秀的作家,也是70后,我觉得都有可能,我甚至有一些惭愧,为什么会是我。”
据乔叶回忆,当年自己上鲁院是因为写散文写出来了,但进了鲁院之后,她就下定决心要努力写小说,没想到写到了今天,居然获得了茅奖。
出版不到1年就接连获奖。当乔叶再次打量自己的这部心爱之作、吉祥之作时,她说:“说起乡村题材,其实我将自己对它的观察和理解表达出来了,我觉得它的变和长是我想表达的,那么变当然是就是新的东西,就是新时代背景下,各种各种新的元素,包括各种社会力量,包括乡建专家,或者说来支教的大学生,等等这些新的力量,还有村民自己本身的这种道德,情感伦理层面的变化,这是新的;但是它有长的一面,这个长不仅是四时风物。不仅仅是这种,他这种土地上的一切,其实也包括多少年以来的传统的这种伦理道德,这种或者一些规则,或者一些秩序难以言明的这些东西,它为什么是长,它其实也有很强大的一个共同体的力量,我就是在这个写作中认识到的。”
同时,乔叶也对潮新闻记者表示,作为作家,写才是最重要的。感谢写作,以及我一直以来的写作激情。
2023年4月举行的春风悦读榜颁奖典礼上,乔叶以《宝水》获得春风悦读榜女性奖。当时,她来到杭州领奖,并与读者分享了自己和写作的关系。
写作是和自己争辩,也是纾解
太行山深处的宝水村正在由传统型乡村转变为以文旅为特色的新型乡村,生机和活力重新焕发出来。人到中年的地青萍被严重的失眠症所困,提前退休后从象城来到宝水村帮朋友经营民宿。她怀着复杂的情感深度参与村庄的具体事务,以鲜明的主观在场性见证着新时代背景下乡村丰富而深刻的嬗变,自身的沉疴也被逐渐治愈,终于在宝水村落地生根……
获得春风悦读榜女性奖的小说《宝水》是作家乔叶的最新长篇小说,以四时节序为线索将当下的乡村生活娓娓道来。四个章节如同一幅长卷,在宝水,这个既虚且实的小小村落,是久违了的文学里的中国乡村。
温柔,舒朗,让人如沐春风,乔叶本人给我的印象,和她的名字一样。
乔叶,北京老舍文学院专业作家,北京作协副主席。
还未抵达杭州时,我就拨通了她的电话,在电话里和她聊了聊她的新作《宝水》,以及她的写作人生。
乔叶说话语速很快,但并不显得急迫,口语表达也如写文章一般,滔滔不绝,遣词造句都让人觉得耳目一新。
“我的写作是源于一种对自己的困惑,写作过程就是和自己争辩,然后得到一个阶段性的答案,或者说一个纾解。”乔叶说。
对文字的感觉是乔叶与生俱来的能力。最初,她在《读者》《女友》等杂志上发表文章,后来出版了七本散文集。
“那其实不是纯文学的写作,可以说绝大部分素材都是从别人身上巧取豪夺,因为自己身上没有那么多东西写,就写别人的,写自己看到的,写自己的感悟,比如说谁家的狗瞪了我一眼这种。”
去河南省文学院当专业作家之后,乔叶开始尝试着写小说。
“关于故乡的写作,其实我从参加工作离开故乡时就开始了有意识的文学准备。这些年来,对故乡的情感越来越复杂。以前很久不见,就会想念,后来想到就会觉得温暖,但也会有一些东西让我困惑和疲惫。”种种情感在乔叶心里日月累积,成为《宝水》创作的根本动力。
2014年,乔叶去河南信阳参加一个活动,活动过程中参观了当地的美好乡村。“我就发现那个村庄完全不是我记忆中的以前农村的样子了,环境很漂亮,在当地政府的引导下,村庄正在从传统转型,让农民们在务农的同时可以做生意,做民宿做餐饮等。每家每户都在行动着,很有活力。村庄里既有淳朴的东西,又有开放的东西,这个给我很大的触动。”
这之后,乔叶就开始更加注重收集关于新时代乡村的素材。她先是写了一些散文,但还是不满足。“还是想写小说,想写转型后的乡村。”于是,便有了《宝水》。
十几岁从故乡离开,直到多年后,对故乡的情感才一点点从容地从笔下流淌出来。“对故乡的情感最初是山泉水,后来经历了山,经历了水,才变成了酒。”乔叶说。
对于乡村的远离和靠近
70年代,乔叶出生于河南的一个农村家庭。师范毕业后,她在乡下教了几年书,20多岁时去了县城工作,再后来去了省城郑州,前几年又去了北京工作、生活。
为了写《宝水》,除了在全国各地广泛地观看乡村样本,乔叶还在豫北老家选了两个村落做长期的跟踪观察。其中一个村子叫“一斗水”。《宝水》中的宝水村的“水”字,就是来自于此。“一斗水这个名字挺好玩吧,因为村里有一个泉水,每次取水可取一斗,后来就得名一斗水泉。村名也是根据这个来的。”
但她又觉得“一斗水”的名字不太适合当小说名字。于是,“一斗水”就变成了“宝水”。乔叶说,在小说中,泉眼状如元宝,因此得名宝水泉,村名也便叫了宝水村。小说写的是村中故事,自然就以此取名。“宝水”的深层所指则是宝贵的民间智慧和人民力量。正如小说中村里的每户人家,都怀揣着对幸福生活的热望在生生不息地努力向前,他们的精气神儿是《宝水》的灵魂。还有一层意思来自于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总编辑韩敬群的解释,他说这个小说的创作过程充分说明了“生活是创作的宝水”。
老家的模样,在乔叶离家多年后,变得愈加清晰。“在这片大地上,乡土中国其实从来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动摇。而新时代背景下的村庄,既有旧的东西,也有新的东西。想要完全新起来没有那么容易,而旧的东西也有它的魅力。”
“村庄有自己深厚的伦理秩序和潜在的生活规则,怎么说话,怎么做事,怎么人情来往,这些极其细节的东西,我在这里生活时总是习焉不察,后来作为游子归乡,反而才能清晰地感觉到。”乔叶说起自己奶奶的一个故事。年纪还小的时候,她和奶奶一起走在田间小路上,遇到村民,总要跟奶奶寒暄一番。“我觉得他们说的东西很没营养啊,你去哪儿啊,吃了没喝了没之类的,我就问奶奶说,又没什么内容,你们干嘛你来我往说那么多句,然后我奶奶说说了句很有哲理的话——说了就没事,不说就有事。我想这就是乡土中国,这就是乡村的风俗与人情中沉淀下来的一些东西。”
《宝水》的具体创作,从2014年动笔,到2022年完成,历时8年。一部作品的完成,也是一段旅程的抵达,或者说是一种回归。那一头的名字,叫做故乡。
“地理上一步步远离,但心理上却在不断靠近。故乡是远离之后才能拥有之地,因为离开之后,我们的视线才会聚焦它,这段距离是很美好的存在,距离不会产生美,但是可以产生清晰感。”乔叶说。
女性作家,本身就代表女性角度
在4月22日举行的第十一届春风悦读榜文化沙龙上,乔叶说自己没有在文学作品中刻意地去彰显女性力量,但是因为她是女性作家,本身就代表了女性角度。
这一点在《宝水》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宝水》中,女性角色是当仁不让的主角,鲜明且亮眼。故事的主人公地青萍,村里的九奶,村支书大英,这些主要的女性角色都描绘得极生动。
这些也跟乔叶自己的成长经历有关。
地青萍曾经远离故乡,最终又被故乡治愈,这个角色其实是作者乔叶自身的观照。乔叶自己读书工作后,也是一路远离故乡。“但是每年都会回老家,我只要回去就要和我姐姐一起睡,我姐姐就是农村妇女,她打呼噜我也打,但是我在她身边睡觉就会睡得特别安心,谁也不会觉得对方吵。”
九奶这个角色身上,有着乔叶奶奶的影子。“我从小跟着我奶奶长大,对我奶奶的感情特别深。在我心里,我假设‘九奶’和我奶奶是认识的,我把这个角色认定为一个年轻时跟我奶奶是闺蜜的一个老人。”
在第十一届春风悦读榜颁奖盛典的领奖台上,乔叶说,这是她第一次“纯粹以女性之名获奖”。
“《宝水》中写了许多女性,我深爱她们每一个。同时,在我心里,宝水村福田庄这些村庄也都是女性。土地母亲,乡村母亲,我们不都这样形容吗?我坚信,在这个大时代中,美好的女性犹如宝水,也如明镜,她们的光芒照耀的,绝不仅仅是自身,还有自身之外的广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