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柿互动讯 三年时间，编辑4800次，创建206个条目，写下上百万字资料，这就是用户“折毛”在中文维基百科上的贡献。她编辑的词条基本上都和古代俄罗斯（罗斯）历史有关，被众多用户奉为该领域权威，一些条目还被评为“典范条目”或“优良条目”，为了感谢她的贡献，很多人送上各类星章（网站用户赠予的荣誉），甚至还获得了网站审核的“巡查豁免”。

令人吃惊的是，这些词条内容基本上都是“折毛”杜撰出来的，那些浩瀚的事迹、恢宏的战争以及众多历史人物，大都是假的。也就是说，“折毛”以一己之力，创造了一个“罗斯宇宙”。

这些词条内容骗了无数读者，一直没有露出破绽。直到2022年6月，也就是上个月，一个网文作者意外的发现，才揭开这个堪称魔幻的维基百科编辑事件。

网文作者的惊人发现

这个网文作者叫“伊万”，是一个俄罗斯历史爱好者，正在连载一部名为《罗斯君王》的历史类小说。在为小说查找背景资料时，看到了一篇关于“卡申银矿”中文维基百科词条，这是一个巨大的银矿，内容显示，矿脉1344年被发现，一直开采到18世纪中期才因矿源枯竭而关闭，1370年时，曾有4万左右的矿工开采。

“伊万”说他发现这份资料后，“如获至宝”。不过他长了个心眼，发给同好们看了看，结果“大佬们发现这个银矿可能不存在”。他们去外网查了一下，甚至还请身在俄罗斯的留学生帮忙调查，确定这个银矿并不存在。

“伊万”庆幸自己没有踩到雷，但对此也没太在意。但接下来，他和朋友发现，“卡申银矿”并不是孤立的虚假词条，中文维基百科有着大量关于古罗斯的历史词条，内容比英文维基百科、俄文维基百科更为详尽，里面的很多人物并不存在于英俄维基百科。

6月15日，“伊万”在知乎发文提醒网友：“整个中文维基古俄部分遍布各种造假，对历史细节的修改，甚至凭空发明历史人物，非常不靠谱，请大家不要被误导。”

众多网友开始关注这个“大瓜”，发现事情确实惊人——这些虚假词条大都来自一个叫“折毛”的用户，其编辑的词条不仅有文字叙述，还有大量的图表，甚至编造了不存在的人物的后世名人采访……

环环相扣的“伪史宇宙”

如果不细究，这些杜撰的词条很难被发现。本身俄文就属于小语种，关注古罗斯历史的人也不多，加上这些词条的内容虽然是假的，但里面也有一些真实的背景，词条引用的论文也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论文中并没有词条里的内容。而且，编辑词条的“折毛”自称父亲是驻俄外交官，自己是俄罗斯史副博士，还有一个俄罗斯人未婚夫。同时，一些其他用户也宣称认识“折毛”，让她的身份更具真实性。

单就“卡申银矿”来说，该词条称银矿位于古罗斯的特维尔公国的卡申领地，历史上确实是有特维尔公国的，卡申这个地名也有，就是没有这个银矿而已。词条所引用的资料，也被网友查实确实存在，其中一本书，总共只有176页，但词条却引用了它的第265页，这本书里有介绍特维尔银币，但并未提及银矿。另外一篇论文，就更离谱了，是介绍俄罗斯某研发中心开发矿床与岩床的数学建模。

具有迷惑性的是，为了一个词条，“折毛”会编辑其他词条来呼应，环环相扣，而且逻辑自洽，这让人非常震惊。比如和“卡申银矿”关联的，有一个“特维尔-莫斯科战争”词条，说为了抢占卡申银矿的所有权，特维尔公国和莫斯科公国进行了三次、近200年的战争，每次战争的时间、参战各方、指挥官都有介绍，甚至战役的过程也非常详细。其中，1485年的一场围城战，战斗发生在当年8月21日，莫斯科有4万军队出征，带来20管大炮和60座投石器用来攻城。

其他的一些词条也很离谱，在某个战争词条里，“折毛”用9万字描述了整个过程，出现了上百个人名，期间经历了内斗、叛乱、围歼等荡气回肠的事迹，让人以为是在看《权力的游戏》。而且，描述场战争时，“折毛”还引用上百条“参考文献”……

编造个人背景，操作傀儡

最终，中文维基百科社群注意到这件事，并查实了这一造假行为，并对“折毛”账号永久封禁。

调查确认，“折毛”自2019年6月注册账号后，所建立的大部分词条为“恶作剧内容”，其创建的206个条目，基本上均涉及古罗斯相关主题，或者是为填补创建的古罗斯条目留下的漏洞所作。另外，“折毛”还在英语维基百科、俄语维基百科、维基数据和维基共享资源进行过编辑。截至6月17日，折毛创建的大多数条目已经被删除，少量条目经其他人改善后保留。

“折毛”的造假手段包括“编造不存在的事物”“伪造来源”“来源与内文无关”“真假内容混杂”“编造个人背景”“操作傀儡”等。

“折毛”账号是于2019年开始针对古罗斯史造假的。另外，“折毛”操作过的一个叫“好学的菜鸟”的账号，于2012年对自亚历山大一世开始的俄罗斯史造假进行词条造假。

还有，在中文维基百科站内，声称在站外认识“折毛”的部分账户，实为“折毛”本人控制的账户。

事件一开始，就懂俄语的网友看过相关资料后，在知乎发文，“我甚至不相信那人会俄语。”事实证明确实如此。6月19日，“折毛”在维基百科发了一封道歉信，说自己高中肆业，没读过大学，“并不懂俄语和英语，未婚夫也非俄罗斯人”。对于傀儡账号，她也承认，“在维基上宣称认识我的都是我的幻想人，本尊都是我。”不过，她否认和“好学的菜鸟”是同一个人，是因为“与他一个视频网的账密相同”才拿到账号的。

造假动机：求知欲？虚荣心？

不懂俄文，如何编辑出这些词条的？“折毛”最早是冒充他人混进俄语圈子。因为没有检索能力，就“厚着脸皮”去一些文献网找人要，具体的做法，是用翻译器拼凑句子。为了让自己的检索能力增加，她于2019-2022年间，特地记住了一些俄语字母的输入法。编辑时发现逻辑链条对不上时，就“开始瞎编”。

折毛说她后来开始找一些书读，但编辑的条目已经太多，多到改不过来，“为了圆一个谎，必须撒更多的慌”。

在道歉信中，“折毛”说：“我在维基花了三年多的时间，写下了上百万字，已经全数烟消云散，错了就是错了，我不想找借口，只想勇敢的承认错误”。她还表示，将来会去学一门手艺，踏踏实实工作，“不再弄这些虚无缥缈的事了”。

很多人疑惑，“折毛”耗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在维基百科伪词条，动机是什么？“折毛”的回答是：“真的是想学习……真的，人有求知的欲望……就像其他学术造假的心理，一开始从小着手认为不是大事，结果之后变得不可收拾。虽然没有什么说服力，但的确不少学术作弊被揭发前绝大多数人都因为虚荣心和自我感觉良好而不自知。”不过，网友很难相信这个说法。震惊，不解，是很多人对这件事的反应，就像有人说的，“有时间造上百万字的假，还不如去写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