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矿子弟的特质
“这可以被视为中国建国来规模最大的‘空间再造’。在这种变化中,改变的不仅仅是‘地域空间’,同时还有社会关系的重组。”有研究者指出,一批批技术人员和一线工人,建设的不仅仅是一个工厂,更是一个情感互通的共同体。
潘一掷毕业参加工作后,曾经有十年的时间天南地北出差跑业务,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经历是独特的,不足为外人道。但在出差期间,他遇到过许多客户都是厂矿子弟。一聊,才知道大家都有共同的经历。
相似的环境给厂矿子弟身上打下一些相似的烙印。比如语言,张琳说,他们厂来自上海的居多,周围当地人说的话,他们其实都不太懂。不过,他们全家现在还是说当时在厂里的话。
这种话被统称为“厂话”,有研究者称其为“语言岛屿”现象,厂区的语言形态与周围完全不同,像岛屿一样浮现在周边地区的语言形态之中。
《你好,李焕英》剧照
《你好,李焕英》上映后,就有网友疑惑,为什么位于襄阳的厂,大家却说一口东北话?可能正因为,当时我国的工业基础在东北,随着三线建设,东北向全国各地输出了很多人才。
潘一掷总结,除了带一点东北味的普通话,很多工厂由于人员来自五湖四海,多会选择普通话作为通用语言。
相对封闭的环境,不仅让工厂的语言区别于周边,在民俗民风上也有很大差别。这使得很多厂矿子弟无法定义自己的故乡。潘一掷大一时曾参加过一次老乡会,在一群操乡音的同学中,他显得格格不入。后来第二次同乡聚会,也再没人来约他。
“我们这些三线子弟一直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算是哪里人,故乡本来就是飞地,后来工厂废弃,飞地又被连根拔起,按照王小帅导演的话,我们成为一群没有根的人。”
为了纪念那份乡愁,潘一掷创作了小说《子弟》,并在写作过程中创建了“厂矿子弟”豆瓣小组。他透露,从《你好,李焕英》上映后,小组每天“哗哗地”进人,目前成员已达到2209个。
厂矿集体生活将成为历史名词
1997年,国有经济布局进行战略性调整,国有企业从竞争性行业退出。1998年到2003年,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户数从23.8万户减少到15万户,减少了40%。
“大概在1997年前后,‘大下岗’”达到了高潮,我们厂许多职工蹲在山区没出路,只得纷纷外出寻找机会。当年在城里挖沟的、货站扛活的、当保安的、当保姆的,都有我们厂下岗职工的身影,他们再没了从前的优越感。2006年,我们厂也迎来了历史性的落幕。”潘一掷表示。
2016年,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推动中央企业结构调整与重组的指导意见,其中提到,加快剥离企业办社会职能和解决历史遗留问题。
电影《钢的琴》剧照。
厂矿集体生活将成为历史名词。潘一掷说,作为工厂最后一代子弟,他们少年时目睹过工厂倒闭和父辈下岗,早就知道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很多人飞向城市飞向沿海,寻找物质上的现实安全感,有的落户在城市里,更有的移居海外。从集体生活,走向相反的独立的原子化的生活。
而今,很多厂矿子弟已经三四十岁,在电影《你好,李焕英》里,他们又拾起了少年时的回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