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新闻讯 从4楼阳台跳下去的前一晚,王益虎喊了王诚章一声爸爸。这是6年来王益虎第一次主动和父亲王诚章打招呼。此前,王诚章曾无数次想象儿子病好,与自己和解的场景,如今,他再也等不到了。 对于21岁的王益虎来说,过去三年,他不能像同学一样,冲刺高考、进大学,而是被“囚禁”在医院或家里。他发病时会用头撞墙,用拳头猛击胸口,向阳台下扔啤酒瓶,有一次他甚至买来老鼠药试图自杀。 2016年5月至7月,贵州一中学高一学生王益虎因为成绩差、上课迟到、睡觉等原因,三次被班主任叫到学校设置的“思想道德提高班”反省。据王诚章讲述,被关反省期间,儿子出现精神恍惚,身体不适等症状,随后被医院确诊为精神分裂症。 王诚章认为,学校的“思想道德提高班”直接诱发儿子的精神疾病,应该承担责任。学校承认,王益虎因违反校规、班规进过三次“思想道德提高班”,但他们否认王益虎患精神分裂症系学校、老师的教育管理所致。 2019年11月6日,儿子从4楼阳台纵身跳下,经抢救无效去世。自此,盘在学校和王诚章的“死结”似乎再也解不开了。 红星新闻记者走访发现,当被问及这段伤痛,很多人会故意省略一些细节,因为其中隐藏着来自高考的压力、失败的家庭教育以及个人性格缺陷,卷入的每个角色似乎都还可以做得更好,但却再也没有了机会。 患病后的痛苦 “活着比死了难受” 王诚章和小儿子王益虎微信上的对话停止在5月6日,此前他每天都会固定给儿子发两条信息:午饭吃了没?药吃了没?有时候儿子会回复吃了,有时候则不。一旦没有回复,王诚章就会打视频电话过去询问情况。 大儿子的小孩出生后,王诚章的妻子到贵阳帮忙照顾,家里只有他和王益虎。他在一个中学教书,教龄25年,每天早上出门前会给儿子准备好早餐,晚上回来再开始做晚饭。中间的时间属于王益虎,他在家里睡觉、听音乐、打游戏、发呆、无所事事,实在太闷,他会打车到曾经生活的镇上,去亲戚家串门,去儿时伙伴家吃饭、睡觉,当然有时候也会遇到麻烦。 有些小区住户会担心他的病情,隔着老远就躲开,小伙伴也会因为他患病,冷落他。在王诚章看来,儿子不发病,其实和正常人一样,但是发病的时候情绪会失控,眼睛发直、脸变青、打人摔东西、用头撞墙、用拳头猛击胸口。他曾多次从阳台向下扔啤酒瓶,有一次砸坏邻居一辆车,后来到医院治疗后有好转,之后就没扔过;还有一次他出手打了母亲,然后自己拨110报警,希望警方将他带走。 2017年,王诚章在给儿子整理床时,发现床垫下有几包老鼠药。他要将老鼠药扔掉,儿子不答应,说自己太难受了,想死。两人僵持不下,最后王诚章妥协的结果是陪儿子一起去买药效更小的安眠药,他们买了6粒。药买回来,王诚章一刻也不敢离开儿子,直到两天后,儿子情绪好转,他才悄悄把安眠药扔了。 这两年,王诚章和妻子没有发现儿子有自杀的念头,他们心里暗暗高兴。直到事发的前一晚,王诚章的妻子先觉察出了异常,她和儿子视频通话,感觉到儿子眼神不对,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她随后打电话告诉王诚章,王诚章激动地说:“确实儿子有变化了,他今天开口叫我了。”警觉被幸福冲淡了。 2019年11月6日,王诚章下班回家,照常在厨房给儿子做饭。他在切菜的时候,儿子突然来到厨房说:“爸爸,我来帮你切吧。”他回头笑着说,不用,饭很快就好。儿子走出厨房,回到房间,又从房间去向阳台。阳台没有完全封闭,玻璃门拉开,只有一米多高的栏杆。 “我错了。”他听见儿子在阳台仰头长啸,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就看不到儿子身影了。他跑向阳台,看到儿子躺在了楼下的花坛边。他一边打120,一边往楼下冲。救护车很快来了,医生要给儿子插氧气管,插上,儿子拔下,再插上,儿子再拔下。王诚章心里明白,儿子是让大家别救他,“他活着比死了难受。” |